阿公，一路走好

【后记】

原本只是想记录阿公抗癌的过程，
没想到写着写着就变成记录与阿公的诀别。

也好，或许老天知道我很善忘，给我机会记念这一刻吧！
也可以给在国外的弟弟弥补一些遗憾。

2022年10月16日下午，阿公尚能清醒地坐在椅子上。

据说胃口不错，还嚷着晚上想喝粥。

这是最后一次看他清醒地坐着。

后来，他情况急转直下

心跳呼吸一度停止，再次看到家人传来的照片时，

他全身插满针和仪器。

当时我人在马六甲，男友的家。
一直按电话、打电话、接电话，
最后决定请假，我要回家！

买火车票时，我手软、微微颤抖，
我真的很害怕。
心里一直默念：阿公，等我回家！

那一晚，我彻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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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7日早晨，搭最早班的火车回家。

心情无比沉重

真的不想再体验这种心情。

下午1点探病

亲眼看到阿公躺在病床上，我心疼到窒息。

原本想坚强的，但眼泪还是止不住。

和在国外的弟弟video call，

还未开口也开始流泪。

长大后很少看他哭。

喊着阿公，嚷着叫他醒来…他始终没反应。

摸着阿公的手脚，是冰冷的、是浮肿的。

摸摸他的头，幸好还有温度。

阿公是第一次乖乖地让我摸他的头…

换着平时，早就推开我了。（他会不好意思）

夜深了，所有情绪被放大。

我们想要阿公好起来，但也希望他不受折磨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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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8日晚上，开了家庭会议，

做出了最艰难的决定：

我们要带阿公回家。

我到现在还不愿相信阿公要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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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9日早上，我在家陪着阿嬷，家人们到医院。

趁着这时间，我想把陪伴阿公的事情都记录下来。

写到这里，接到二姨电话，说阿公要回家了。

我就此停笔。

记录和阿公最后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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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4日，办完丧礼后的第一天，

续写...

时间回到19日星期三早上...

家人们到医院，想告诉医生我们的决定。

原来医生前一晚已经停止为阿公放昏迷的药物，

希望阿公48小时内能自行苏醒。

医生说，阿公怕是撑不下去了。

接到二姨的电话后，经过阿嬷同意，我们决定带阿公回家。

阿嬷很坚强，等待阿公期间一一打电话给亲戚
让他们来看阿公最后一面

带阿嬷和小弟回阿嬷家，大致整理了家里，

希望阿公回来时，家是干净舒适的。

3点48分左右，阿公到家了。

把阿公搬上床，就摘掉了呼吸器。

阿公很喘、很喘，呼吸道里都是痰，

感觉他很辛苦。

摸着他、唤着他，他眼睛闭着。

阿嬷说：「你安心走，有人照顾我，听到吗？」

他很努力地点了个头，咳了一声、流着眼泪。

我们都哭了，他是听到我们说话的…

后来，video call给赶不回来的家人，轮番跟他说话。

听到逗逗和小姨的声音，阿公睁开了眼。

好一段时间，阿公是开着眼睛四处张望。

不确定他还看不看得清我们的脸，我们摘下来口罩，

他看似稍微平静些（或是已渐渐无力...）

血氧仪的指数不断下降，直到无法侦测血氧…

我一直让阿公不要害怕，好好睡觉。

但其实我是那个害怕他离开的那一个…

最后，阿公咳了一声，

咽下一口气。

我看了时间，4点58分。

阿公，寿终正寝。

医生说，一般人大概在拆掉呼吸器后只能撑10到20分钟，
但阿公能让我们陪伴他大概一小时，
我的阿公真的很棒！

这是我第二次亲眼看见生命的终点。

曾听说不可以碰遗体，过往我也很害怕瞻仰遗容，

但这次我敢摸阿公渐冷的手和脸，

我是真的真的很舍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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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星期一我赶回家，这星期一丧礼结束。

时间过得很快，但感觉又很漫长。

丧礼最后一晚，道士唱到了煎药、遇阎王、望乡台的段落，

想起阿公在医院和回家的画面，

眼泪就一直流、一直流。

那一夜，我和小弟在客厅守灵，

就睡在阿公去世时躺的那张床。

半梦半醒间，有人拍了拍我的膝盖，

我以为是弟弟要上洗手间，他说他没有叫我。

我就把这个当作是阿公在叫我吧！

他应该是说：「喂！你躺着我的位了啦！」

我一向胆小怕鬼，但那一晚我不害怕，
反而希望能看到阿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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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3日，出殡日
早上，小弟说梦到了阿公。
昨晚烧给他的大屋和Ipad，他兴许收到了。
梦里，阿公在偌大的客厅按Ipad，旁边还有过世的大舅，
小弟说有一个4、5岁的小孩在旁边跑动。

他形容，大舅牵着他站在阿公身旁，
阿公一只手拿着Ipad，一只手摸着前面小孩的头。
虽然没有说话，但感觉很真实。

我们从来都没有形容阿公的大屋，
但视障的小弟说能感觉房子很大很新，没什么家具，
还有点空旷、有回音。

加上前一晚烧房子和金银财宝给阿公时，
我们有请往生的家人去阿公的新家聚一聚。
小弟的这个梦，让我们都很欣慰。

听说小舅也梦到阿公穿着大衣往外走，
嘴里说着要出远门。

或许阿公是托梦了。
不过怎么那么不公平啊？我也睡在客厅陪你啊，怎么不入我梦咧？
还是你知道我很blur，一醒来会把梦忘记才不进来我的梦里？

新加坡剧演过，在下面的「托梦费」很高，
我赶紧烧多几叠冥纸。
阿公，我可是烧到手、眼泪鼻涕都被呛出来的。
你一定要托梦给我，不然给阿嬷梦见你可好？
阿嬷很想你，我也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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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殡前瞻仰阿公遗容多次，真的很不舍。

原谅我的不敬，体谅我哭丑的脸，

我想跟你再合照一次。

天空绵绵细雨，到要出门时就雨停了。
阿公是真的很疼我们这群儿孙，不舍我们淋雨。

抵达火化场，真的到诀别的时候了。
被推进去的那一刻，

我念着「火来了，阿公快跑、快出来！」
心真的很痛很痛。

但想一想，阿公现在无病无痛了，
可以快乐做仙，大口吃肉喝酒了，也挺好。
所幸阿公还没有拔牙，也还没有接受抗癌治疗。
我跟来吊唁的亲戚说：「阿公现在还白白胖胖，气色很好。」
大弟说阿公看着就像在躺椅午睡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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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5日，头七

今天一大早就和家人给阿公拾金
看着阿公化成白骨，很心疼。
人的一生，令人唏嘘。

告诉自己今天不可以再哭了
阿公不喜欢我们「哭爸哭母」的
我们应该快点整理好心情，重新回到原来的生活
这样，阿公才会安息。

阿公住在大舅楼上，D排角落间
最后的全家福

一切告一段落
我会带着你的爱、对你的不舍和思念好好活下去

直到有一天我们再相遇时，
我希望能骄傲地告诉你：我这辈子没白活。

最后，给大家看看我可爱的阿公。
出远门的你，一切小心。
放心去旅行吧！我们会照顾好阿嬷和自己的。

我们可以跑赢时间吗？

 昨天父母带着小弟来吉隆坡办事，
距离上次见他们才一个半月，
但爸妈仿佛苍老许多。

头发灰了不说，
脸上也多了几分憔悴，
就连眼睛也很无神。

从见到他们再分开，短短1小时。
彼此好像都不太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看一眼。
故作轻松地慰问，但心却十分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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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家庭群组传来消息，说阿公病情恶化。
阿公复诊，却瘫软在厕所爬不起来，
现在还需要包尿布。

阿公非常好强，以前还会推开我们想搀扶他的手。
如今这般变化，他内心是多么难受，
想到这儿，我就很心疼。

爸爸说阿公脸色苍白，手也冰冷。
抗癌是和时间赛跑，但我们都担心阿公老了，跑不动了。
我很害怕，我又要失去一个家人。

昨天爸妈说他还能吃能喝，
怎么今天就变了个样？

「我们要做好心理准备…」爸爸说。

我不要，我不想，我也不能做好准备。
我没办法想象明年的今天会是怎么样……

好想打电话回家，但每当阿公拿起电话时，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深怕说错什么让他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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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阿公视频通话时，他笑着跟我们说：「我要活到100岁！」
我真的希望他能做得到……

至少，看着我结婚、等我为你奉上一杯茶，好不好？
在我人生很重要的日子里，爱我的家人们都在，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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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我，情绪实在反复无常。
白天上班时可以没心没肺地大笑，
下班时狂刷综艺节目，希望能忘记不好的事。
但是一到晚上，我的Emo好像打开了开关，
眼泪很不值钱地一直掉。

听说大人就是这样，
即使再难过，大哭后第二天还是要若无其事地过日子；
也不再凡是见人就提自己的伤心事。

那我是合格的「大人」了吗？
我可以不要长大吗？

阿公，我希望你能跑赢时间，战胜癌症…

我想回家

有句话很神奇，
就是你一开口，眼泪也好像打开了开关，怎么也止不住。
最触动你心的，是哪句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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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话……
是 「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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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陪我散心一整天，很努力地逗我开心。
我的心情的确是愉悦的。

后来，
不知是夜幕低垂让我的心变得敏感，
还是独自快乐后想起家人的痛而愧疚，
亦或是忍了一天的「泪库」已满……

他摸着我的头，我跟他对眼
哽咽地说了一句：「我想回家」
眼泪就决堤而下。

无需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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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回家」

涵盖的情绪太多太多……
思念、渴望、无助、心酸、疲惫……

曾因为这句话而哭的人，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

就像是初到幼儿园报到，有分离焦虑的小孩；
在疗养院门口望眼欲穿的老人；
佳节不能返乡的前线人员；
在大城市拼得身心俱疲的打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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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美珍的《只怕想家》
「我什么也不怕，只怕想家。」

成长的瞬间

或许是没发生什么大事，所以好久没有更新部落格了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但现在突然想起了这个发泄心情的地方

那就证明我是真的无处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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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对我来说，是「转大人」的一年。

虽然已经成年好久，但这一刻我才觉得自己长大了。

突然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当你感觉到生活的重量，成长就是一瞬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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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8日，听到了爸爸告诉我的消息。

对我而言，心情很复杂。

是压力……？

是无助……？

是愧疚……？

是心疼……？

还是害怕……？

我不晓得，也不敢正视。

所幸的是，一家人的心还在。

我也还期许着一个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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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

2022年10月7日，雨

早上还很兴奋地为闺蜜当「姐妹」

开开心心地出席朋友的婚礼。

下午收到妈妈的一则讯息，写着：

「阿公口腔癌第四期」

打了通电话回家，故作轻松地跟家人聊阿公的情况。

叮嘱着家人不要慌张，嘱咐着他们要多鼓励阿公

交代大家要耐心陪伴他

「事情发生了，我们就要一起面对。」爸爸说。

听着家人们的语气，好像是要淡化心中的焦虑和难过。

但我知道大家的心里肯定堵得慌。

电话一关，我流泪了。

没有大哭，就只是安静地掉泪。

因为我在电话里说了触及自己内心深处的一句话：

「现在，身体和心理最难受的是阿公。」

像是说给我家人听，实际是在提醒自己。

我不可以难过太久，我一定要坚强

因为我们是阿公的靠山。

曾经我以为这些事不会发生在家中

以为自己离「生老病死」还很遥远

甚至天真地以为不要去想，爱的人都可以永远健康地陪在自己身边。

不过这一次，我不能逃避了，也不想逃避了。

是时候成长了。

或许过去几年在报馆采访「抗癌勇士」和做健康课题

就是为了这一天铺下的路吧~

听过那么多医生和病患的分享

至少我现在的心是保有希望的！

无论结果会怎样，我也要调试心情

和家人还有阿公迎接未来。

这些年来谢谢家人为我遮风挡雨，让我可以永远做个无忧的小孩。

能不长大，是幸运的。

但如今能蜕变成家人靠山，我也很幸福。

小时候你保护我，现在换我们照顾你了